九月的風卷著桂花香鉆進窗戶時，林小滿正用鉛筆勾勒窗外的銀杏。筆尖在畫紙上洇出淺灰的陰影，像她偷偷落在斜前方那個背影上的目光——沈倦的白襯衫領總熨得筆挺，左手食指第二節有塊淺褐色的繭，翻書時總帶著種不急不緩的韻律。

這是她霸占這個角落的第三個月。圖書館的臺燈大多昏黃，唯獨這盞像是被管理員額外關照過，光線亮得能看清畫紙纖維。沈倦來得比她晚，起初只是偶爾坐在斜前方，后來便成了固定的風景。他總抱著厚厚的《信號與系統》，卻常在書頁間夾一張寫滿詩句的便簽，被林小滿用余光捕捉到"月亮""鐵軌""未寄出的信"這些零碎的詞。

有次她正畫到銀杏葉的脈絡，鉛筆突然斷了芯。筆屑落在畫紙上的瞬間，斜前方遞來一支削好的2B鉛筆，筆桿上還纏著圈淺藍膠帶。林小滿抬頭時撞進沈倦的眼睛，他睫毛很長，耳尖泛著薄紅，丟下一句"我多帶了"便轉回去，手指卻在書頁上頓了半秒，沒翻過去。

從那天起，畫紙旁會多出顆水果糖，有時是橘子味，有時是青提味；沈倦的專業書里，偶爾會夾進片壓平的三葉草，葉尖還帶著點水彩的淡紫——那是林小滿不小心蹭上去的顏料。他們像兩棵并排生長的樹，根在土里悄悄纏繞，枝葉卻在陽光下保持著禮貌的距離。

深秋的雨來得猝不及防。林小滿抱著畫夾沖進圖書館時，發梢還在滴水。她習慣性看向角落，卻發現沈倦的位置空著，桌上只留著本攤開的詩集，其中一頁夾著片銀杏葉，葉背用鉛筆寫著："你的畫里，秋天總少了個人。"

窗外的雨還在下，林小滿忽然想起，昨天畫沈倦的背影時，他其實早該從玻璃反光里看見了。她拿起那片銀杏葉，指尖觸到紙頁上未干的墨跡，是她自己昨天不小心蹭上去的淡綠，像春天提前藏進了秋天的信里。

臺燈的光落在畫紙上，這一次，林小滿筆尖下的銀杏樹下，多了個背著雙肩包的少年。